“我说,那个人可真有意思”罗以生指了指咖啡馆的窗外、电话亭旁的那个男人说,“他和你哦,同名同姓!”。罗以生饶有兴致地晃了晃手里的咖啡杯,微抬起头观察我的表现。
“那又如何”,我当然不会理会他,“和我一样叫黄林的人多了去了。”
真是可笑,我想,难道如今的人们已经无聊到遇到一个同名同姓的人就能如此激动?难不成还要过去称兄道弟?谁名字不是爹娘给的呢?
“这可有意思了,想想看,要是医院的叫号牌上出现了两个黄林,你俩一起挤进诊室,医生问你叫什么,又问他叫什么,两个人都叫黄林,哈哈,他一定以为你们俩在耍他呢”
我并没有理睬他,他一向是一个以无聊著称的人,这世界那么多同名同姓的人,哪有那么巧会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呢?哦,除了现在。但是窗台边有一个和我同名的陌生人兴许是一件刺激的事情?
我可以上去和他打个招呼,叫出他的名字——当然是黄林啊,然后期待他诧异的目光,就和现在的罗以生一样,说不定还能成一段不错的交情。这样也不错。
“诶,但我劝你啊,还是别认识他好。”罗以生这小子就像是看透了我,又晃了晃手里的咖啡杯。他再晃下去,这拉花迟早得变成一片混乱的泥潭。说实在的,这挺令人生气的,他指名要来这家精品咖啡店,自己却毫不在意这杯六十多的咖啡,真是暴殄天物。“你说,要是有两个同名同姓的人,他们还长得很像,要怎么区分呢?”
真是老套的问题。身份证、指纹、面容、虹膜,这小子老爱问我专长的无聊问题
“你可别说指纹啊、面容啊这些破东西啊,给你拍张照,再拿着你碰过的咖啡杯,丢进咱公司实验室,几个小时就能复制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这你比我清楚,你黄林的得意之作,你才是专家嘛”
这小子……在给我下套?我环顾了眼四周,挺空的,毕竟这家店也算是高消费了;吧台的灯好像灭了,不过这个点也没客人,关灯省省电也不算奇怪;那个男人……他转身走进了电话亭,开始拨号。他身形简直和我一模一样,除了一副奇怪的墨镜,今天阳光确实挺刺眼的。刚刚从马路对面过来的时候什么都看不见,差点被车撞。
“即便如此,你也什么都办不了”,我笑了笑,“终端那里会将个人信息和生物特征绑定——你不可能凭空生成一个人,也不可能凭空删除一个人,哪怕你杀了他”我故意加上了最后几个字。
大钟敲了三下。
我愈发觉得罗以生奇怪起来了,要是往常,他可不敢这样对我说话。不过那幅假笑的脸,实在是比罗以生还要罗以生了——每次见到他摆出这幅臭脸我都恨不得对着来一拳头。他想要做什么呢?即便他真的找到了一个也叫做“黄林”的人,他难道以为这样就可以骗过终端?除非我的信息真的从终端消失了,否则他这就是痴心妄想。
“如果两个人名字一样,我还有了另一个人的面容和指纹,我只要向终端申请找回账号,就可以轻易地成为他。想不到吧,咱们黄总设计的终端还有这么低级的bug”
“罗以生,”我俯下身,手肘撑着桌面,看着他的眼睛,“你到底想要什么?”
“黄林,哦不,黄总”,他又摆出了那副臭脸,“你说我想要什么呀”他再一次晃了晃咖啡杯,“你要不看看外面那个‘黄林’?”
那个男人——另一个黄林,依旧站在电话亭里,但是,我突然发现,他的右手不自然地插在口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周围突然不对劲了——为什么街边所有店铺都有人流,而这家店自从我们踏入之后哪怕一个外卖小哥都没有出现过——我分明记得这家店某外卖的推荐列表上,销量还出奇的高。但现在,甚至连一个服务员的影子都没有。
我开始真正的害怕起来了,这不是开玩笑。终端的bug并不少见,而此刻我也没有时间去证实真伪了。我只知道从现在起,我必须给自己增加一点筹码。我不是那群待宰的乳猪,这也不是我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拖延、谈判、找到漏洞、逃脱,这是所有电视剧里遇到这种危险局面的标准反应。但是,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呢?就算他能找到另一个黄林来取代我,难道能夺走我的技术?夺走我即将发布的专利?真是可笑,他绝不会想到我早就发现了他不安好心——多少次他偷偷看着我的密码,多少次他偷偷拿着我碰过的笔去实验室提取指纹,他不会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吧,真是可笑。他也绝不会想到,他能找个人取代我,我也大可让他从这个世界消失——这从来不是什么难事,尤其在这样一个时代,尤其在我们这家公司里。既然如此,那么,罗以生,不好意思了,现在是我的谈判桌了。
“罗以生,你该不会真以为我会进你的套吧”,我冷笑一声,我并不想那么快揭穿谜底,嘲讽他才能让他输得彻底。挺押韵的。
意料之中,他并没有理会我,而是打开手机快速地打出几行字,发送了出去。他似乎刻意把手机放的很低,让我看到一些动作。也正如我所料,外面那个黄林从电话亭走了出来。
罗以生啊,你可真让我失望。
但你也绝对想不到,你的那些伎俩和我相比又能有多少呢?学徒终究只能做学徒,师傅怎么可能毫无保留呢?
“马上就要结束了,黄林”,他把杯子里剩余的一点咖啡一饮而尽。
“这样,你登录终端试试”。到了该摊牌的时候了,我举起那盏杯,将里面冒着热气的苦涩而又浓厚的深褐色液体全部灌下。任其在食道里为非作歹去吧。
我看着他点开终端,按下指纹,登录罗以生的账号。然后,我缓缓掏出手机,进入了那个我自己捣鼓出来的APP——终端本来就是我开发的,留点后门不算过分吧?
不出所料,一条“罗以生”三个字组成的信息框出现在了顶部,那么多罗以生呢,只有这样诈他一下我才能知道他的ID。当然,接下来要干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我把罗以生的数据删的干干净净——我就算是再也回不去了,他也不可能再有权限进入我的实验室了。他现在,充其量是个不存在的“黑户”。
至于我自己?我怎么会想不到他的这一出呢?我早就把“黄林”这个名字改成了“黄伦”,那个人就算拿着我的指纹,我的面容,只要他不也改名成“黄伦”,那终端必然不会审核通过。
我已经赢了,罗以生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
现在。我就像他那样,饶有兴致地准备看着他发现终端以黑户把他踢下线的震惊面容。他会发疯似地抢走我的手机,亦或者让那个人拿着某种致命的武器胁迫我,所以,现在我只需要做一件事情,逃出这个咖啡厅,一切就结束了。可怜的罗以生,从此只能以黑户的名义生活了。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可笑至极。
我使出了毕生最快的速度冲向大门,顺手封闭了终端的后门——即便他能夺走我的手机,也再也没有人能够更改终端的信息了!
我,黄伦,依旧是我!
只不过,预料中的追赶并没有出现,那个电话亭里的男人早已不见踪影。
只是罗以生幽幽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你公司里的那个罗以生呢?嗯,黄林?”
“不过没关系,谢谢你的配合,现在,那个罗以生已经不存在了,只有我才是罗以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