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自媒体人和文学评论者“北魏的树”在个人博客上发表了《无病呻吟的狂欢——以云成<目光>阅感》,尖锐地指出了该文章至少有以下两大致命错误
- 逻辑混乱冗杂且缺乏真实,没有核心,不是一个职业小说家该有的水准
- 娇柔做作,无病呻吟,大量无意义的语句堆砌
首先,以云成本人将《目光》归为意识流小说,而非网络小说或传统小说,但从这一点来说,就不应该以传统小说、乃至网络文学的标准来限制。在这一点作为共识的基础上,那么方可斥驳“北魏的树”提出的以上两点”错误“。
对于第一点来说,缺乏真实的混乱的思绪却恰恰正是这篇文章真实和艺术魅力的体现,当下混杂的世界下,思维很难再是线性的、有序的,相反,真实世界中的思维逻辑应当是混乱、交叉且无序的。这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以云成的小说中人物混乱的思绪恰巧正是其真实性和完整性的体现。
这一点,恰巧在意识流诞生形成的初期,弗吉尼亚·伍尔夫与詹姆斯·乔伊斯的作品风格就是鲜明的对比。伍尔夫将角色的意识线条尽可能清晰、明确、简单地展现出来,她认为小说家的人物正是艺术加工这些思绪,如同精确控制注水量确保最干净风味的咖啡,每一条语句都如同散文诗一般优美且富有逻辑和哲理。
但乔伊斯则不然,他认为这样的展现是不完美的、不真实的。正因如此,乔伊斯的文章,尤其是《尤利西斯》中含有大量跳跃、转换、回忆、遐想和一系列甚至可以说是无意义的展现,他认为读者有权利且应当知道完整的人物形象。正因如此,让角色显得难得的真实、立体,让每一行文字都能展现角色的一个性格方面,就如同一杯过萃的咖啡,即便会苦、会酸,但是却是最完整的风味体现。这也正是意识流文学的魅力所在。
因此,单论“混乱的思绪是否有必要存在”实际上并没有意义,但从意识流小说范畴来说,真实的意识和有逻辑的意识都是一种展现方式。
而在以云成的这篇文章中,为了展示主人公在面对“可怕的注视”时真实的意识体现,他使用了大量关于角色心理的意识展示,其展示方向是片面的,因为人物无法突破局限上升到上帝视角,而展示的内容可以是全面、乃至冗余的。如果我们要求文章中每一句话、每一个情节都要为了主题服务,那么我们的文章会失去很多重要的东西,对读者而言也会失去很多解读的方式。这样所谓清晰的逻辑却只能成为可悲的限制住表现力的内容深度的框架。
只有当挖掘进入潜意识的心理、察觉本能、直觉,乃至幻想、印象;怀疑甚至否定其理性——人类的意识线条往往是非理性的,才能完成突破,小说才能成为一件艺术品。
至于核心主旨,本身并不是作家应当提供的义务,相反,作家应当给予读者自己创造主旨的权利。这一点在伍尔夫的《到灯塔去》中体现的极其透彻,伍尔夫放弃了自身对于故事中一切情节的任何评价的带入,未使用任何一个角色的嘴“夹带私货”,反而将这样的权利交给了读者,大量使用暗示和象征性意像,让读者来分析、提炼、延申,从而以小见大,挖掘出真正的精神内涵。这样的一个过程是让读者参与的过程,读者沉浸于其中才会感受到文章的艺术和精神深度,乃至从多个角度挖掘出多种内涵和人生经历的映射。
回归到以云成的《目光》中,若是以作者的身份强行为故事添加一个主旨,或者为迎合读者而删减掉混乱的思维。这恰恰才是真正娇柔做作,无病呻吟的体现。既然如此,对于第二点“错误”其实已经不攻自破了。
事实上,很多无意义的设问、心理活动、环境描写,在意识流小说中并不少见。伍尔夫的文章中经常出现“为什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如此呢?”随后视角就进行了转换的无意义提问,但是这恰恰正是对人物的完善和对主题的填补。这种无意义的存在反而是补充了人物的性格侧面,完善了人物的立体感,同时又引导了读者对于这一个问题的思考。
因此,《目光》中“那种未知里藏的到底是什么呢?会有多深邃?会有多可怕?”并不是一句多余的设问,相反,一方面反应、铺垫了主人公的怯懦、害怕、恐慌的性格体现,另一方面也引发了读者对于其中的思考,对于目光到底会带来怎样一种可怕、幽暗的询问和对于主人公怯懦目光这一看上去不可思议的设定的深思。
不可否认,《目光》中部分描写确实看来非常夸张,主人公对于目光的恐惧也达到了“难以理解的程度”,但这样一种夸张却是作者对于这个世界的荒诞的一种黑色幽默般的讽刺,同时也是以云成文学艺术的展示。
从另一种角度来说,为什么不可以创造出一个“无病呻吟”的角色呢?现实世界中的很多人正是如此敏感、怯懦、脆弱乃至可悲。以云成仅仅只是将这样的一些人放大,柔和进了同一个主人公的性格里,虽然看上去矛盾,但我们每一个人不都是生活在这样一个矛盾的世界中的矛盾的个体吗?这样所谓的娇柔做作实际上不正是真实的所在吗?当下的多少人害怕透露脆弱,任何一种柔弱的表现都会被当成败者被冠以“无病呻吟”的标签,因此我们每个人不断地装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把打掉的每一颗牙都咽了下去,练就了一身装甲,却依然忘却了曾几何时我们甚至失去了软弱的权利。以我个人而言,这才是我理解的《目光》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当生活出现裂缝,当下的每一刻我们都有重新开始的权利。每个人都是普通且平凡的个体,以云成创造出的矛盾的角色,恰巧正是少年时的我们愤懑不安,却又无处安放的矛盾表现。谁不曾有过脆弱敏感的时光呢?为什么如今的世界却又是如此抵触这样一种怯懦的感情呢?
也许,这正是太宰治所写下的“怯懦的人,甚至会害怕到手的幸福”这句话的真实内涵吧。也许,这也正是以云成想通过《目光》传递出的追问吧。
无论如何,以云成本人能写出《目光》这样的文章,无论能否被赏识、被理解,都已经完成了它所表达的思想的使命。这样一篇以意识流的手法完成的实验性小说不可否认或多或少存在一些问题,但至少这样的尝试应该是值得支持的。而从我个人而言,这样的文章至少胜过一众真正“无病呻吟”的快餐文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