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诺书博客

融化

多种手法,第三人称内心独白,和心灵辩证,单一场景,日记式。

他越发觉得他在透过灰色滤镜的单向玻璃去看这个世界。


多么可笑!多么可悲!


懦弱的人只能看到世界的悲伤并让自己愈发卑微胆怯。他甚至害怕地铁。


对啊,地铁是多么可怕的地方啊,几平米的空间,竟然能塞住几十个人。人啊,多么可怖的生物。可他也是人啊,而他又是多么矛盾的人啊。


卑微如蝼蚁,怯懦如蛆虫。存在的价值只是为了呼吸、消耗能源而不断重复那些化学方程而已。
地铁上,无数形形色色的人让他觉得灼热的火烧。当然公交车上也很拥挤,也很多人,但是公交车的晃动之下没人会饶有介是地向他投来审判的目光,那种诡谬的可怕目光当然是审判,他不是,或者说不只是害怕这种东西,他怕的是所有人都害怕的东西——未知。他连为什么其他人不会害怕坐在身旁的人脑海中未知的想法的未知也感到荒谬可怕。


所以,他甚至不敢看向别人,这太奇怪了,那些穿着各种衣服的人——越发是浓妆艳抹故作妖娆的他越是不敢去看,他甚至觉得即使是无意识视角转换中的扫过也会是一种千刀万剐的凌迟。对于他自己更是这样,哪怕只是毫无恶意的扫视他都觉得不自在,就像被踩了脚,他怎么也克服不了这种恐惧,更为这个世界上其他的人的不在乎感到不可思议——对方深邃的瞳孔里在想什么啊,谁知道呢,指不定是要杀了我呢?每每这样,他都觉得后背发凉,呼吸困难,他必须警惕所有人的每一次视线,无时不刻希望他是不存在的玻璃,但是每当这种时刻他的滤镜就成为了单向滤镜,滤镜后可悲的闪烁的他又全方位暴露无遗。


哦更别说注视了,那简直就是x光,将他的所有看的一丝不挂,每当有人注视他他都紧张的快要死掉,他知道谁都理解不了他,那是一种几乎要室颤的心悸和胸痛,我做错什么了吗?我衣服上有东西吗?我刚刚看他了吗?他不知道,那人的眼光也只会说"你个混蛋",就是这种未知的猜测更让他恐慌,有一次他甚至手足无措到忘记呼吸,把自己憋的通红,直到那人收回目光,这并非夸张,他真的觉得就像被一只强有力的无法挣脱的手掐住了气管,就像医院里输液的管子被掐死了一样,他什么都做不到,无法抗拒,无法怀疑,无法言语。随后那人收回可怕视线之后他就像是青霉素过敏一样全身起满可怕的皮疹一样,整个人从脸到脚一阵阵酥麻,又痒又疼。


久之,他也不敢看别人,他觉得那是这种注视带来的可怕的原罪。他不愿带去那种绝望的痛苦,当然他不曾期待会遇到另一个与他相同的人,只不过,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也许只是一厢情愿,也许是惧怕与他人的对视。对他而言那和寻死没什么两样。


然而每当提及对视这个词,那天在地铁上的事情就又会如同梦魇浮现。他那天累的半死,托着身子,哦当然是低着头,走进地铁车厢,人不算多,他为此感到庆幸,独自来到车头——往往车头人会少那么一点,这让他不至于太难受。今天运气很好,他找到了宽阔的位置,宽阔意味着没有人会突然挤到旁边然后盯着他看。那简直就是谋杀。


下一站是一个大站,很多人上了车,他身旁一瞬间就被坐满了。他的心已经狂跳不止,他能感到赤红的鲜血从那地方泵出,冲击着薄薄血管的每一粒细胞。他戴上耳机,对,这是他发现从地铁拥挤的人群中活下来的良药。他太累了,也许又只是出于不愿对视的原因,闭上了眼睛。迷糊间他听到好像有人在对他说话,啊,没什么必要睁眼,就算是熟人也权当不认识好了,他不耐烦的闭着眼睛甩了下手。


忽然间,他的耳机落在了地上,他惊恐的睁开眼,一张充满了褶皱起伏的老年面孔蓦地映人眼,一双布满愤怒血丝爆起的模糊的眼直勾勾的指着他,他觉得那就想是拿着一把刀架在他的脖颈,他几乎忘记了呼吸,什么也听不见,他不知道那老人为什么看着他,为什么愤怒。他直勾勾的与她对视,什么都不敢动,就如同被某种法咒定身,就快要窒息。那个老妇女对他连做了好几个夸张无比的手势,他看着她一张一翕的嘴唇,如梦初醒,就像是烫屁股一样从座椅上跳了起来,沉重的躯体和书包将他往下一拽,他瞬间抓住了冰冷的栏杆撑起身,顺势转身躲到一旁。


不知道是不是那老妇女的声音还是什么原因,全车厢的人都在看着他。他已然恐惧到了极点,他觉得他的全身已经不听使唤了,站起身来呼吸稍微平缓了一些,对于他来说眼下最大的困难是握住小小的一方手机,他手抖得厉害,好几次要把那手机甩出去。那老妇女牵着她的孙女,把她拉到他的座位坐下,自己又对着旁边的男人说了几句话让他向旁边挤挤,坐在了旁边。


他这方才想起要去捡他的耳机,并不遥远,只是在一车厢人的注视下,他的脸红到了头顶,随即从发根和前额泌出无数汗珠,他感到全身发麻,他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势半跪下,实话实说他并不知道为何,只是他的身体本能做出了这种反应,捡起那耳机,然后赶紧扭过头去。他甚至不知道往哪站,前后左右各个位置都有人占据,就像一尊可怕的恶魔雕塑,他只要向前走一步那些人就会抬头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他。他觉得他现在心跳连旁人都听得到,他无奈的凑到了车门一侧,看着深黑的隧道。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偏偏选中了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神如此愤怒。他想要下车,但是这一站路却显得无比的长,隧道里的灯光不停闪烁,列车却始终没有减速。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委屈和悲哀,怯懦之人甚至没有坐下的权利。想到这里的一刹那他骤然觉得委屈到了极点的愤怒,感谢安检,不然要是手边有一把刀或者任何尖锐的、可以置人于死地的东西,哪怕是没有刀柄的匕首,他都愿意拿起来对着她的胸口刺去,他能看到深红色液体从她胸腔喷出时的瞬间心跳加速和呼吸的停滞,他要让她感受下他的痛苦。她既然已经试图谋杀他,那他的自卫又何尝不可。他现在想做的就是对着她脸上来一拳或者一巴掌。但当他握紧拳头转过身,刚刚的那种力量突然从他的体内抽离了,她搂着孙子,炽热凶狠的目光再次直直地与他碰撞。他又一次,如同被派出深入敌军的勇士突然得知已经国破家亡,改朝换代一般,丢盔弃甲,毫无招架。他甚至不敢离开这趟列车。


他知道,如果他现在敢有丝毫动作,她就会瞪着他,倘若他还敢靠近,她便一定会大声喊叫,吸引全车厢的注视。她在上车的那一刻便已经用她的经验牢牢锁定了他的弱点,而他注定无力抵抗。这注定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谋杀。她是他的判官,他只是一个因为怯懦被判处死刑的罪犯之一。


人呐,是多么悲哀的生物啊。若是有了审判的能力,便会不断祈求审判一切。若是学会了消灭,便会试图泯灭一切存在。


那一个小时,他一秒没有坐下,也一刻都没敢动,即使她早就下了列车。他不止一次为自己感到可悲却又无奈。天平绝不会向怯懦之人倾斜,相反,将军只会认为胆小者不配拥有武器。他被剥夺了给自己辩护的权力,就如同在法国大革命时期的政治法庭,他的灵魂早已因无理由的背叛革命被推上了断头台。


他忍无可忍。
他是时候突破怯懦的屏障了。
他必须为自己争取活着的资格。


于是,他拿起了拿把匕首,没有握柄的双面匕首。刺向了自己的双眼。
深红色液体带着不明的附着物涌出。心跳加快,呼吸几乎停滞。
呼,他长叹一口气,可以肯定的是,不是因为疼痛,这点对他而言算什么呢?


"现在",他对自己说,"没人会因为我的怯懦伤害我了",他笑得很开心,耳畔深处回响着一首歌词

"
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
云层深处的黑暗呐,淹没心底的景观。
"

已经看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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